世界上有这样一些语言，它们的使用人口不足万人、千人甚至百人。在全球范围内，语言濒危现象正日趋普遍和严重，语言保护也已成为世界性的课题。中国是一个语言资源大国，在现代化的进程中，面临汉语方言和少数民族语言趋于濒危、传统语言文化快速流失的问题。我院中文系黄阳老师多年致力于西南民族地区铁路沿线语言文化研究，其著作《四川雅江扎坝语》受国家出版基金资助，近期在《商务印书馆》出版。近日，《四川日报》《川观新闻》就川西濒危语言研究以及我院“西南民族地区铁路沿线语言文化研究团队”的研究近况专访黄阳副教授以及丛书的另外一位作者。

扎根田野 聆听和记录“濒危”的声音

（《四川日报》2025年5月23日第09版、“川观新闻”客户端，记者 余如波）

《四川日报》：如何甄选调查点？研究、保护濒危语言，语言学者如何具体参与？有何独到的门径？

越是条件艰苦的地方，其语言活力可能就越强

孙宏开很早就开始呼吁并参与濒危语言抢救。早在20世纪80年代，他在调查中国少数民族语言的同时，就一直致力于保存和保护中国境内各种濒危语言；新世纪以来，孙宏开两度受邀参加全球濒危语言专家会议，并建议制订《保护濒危语言公约》。

巧合的是，黄阳和扎坝语结缘，与这位前辈有关。

黄阳：2016年，孙宏开到西南交通大学讲学，分享从事羌语支研究的心得体会，引起了我的兴趣。我读硕士的时候研究壮语，读博士研究壮语和粤语的语言接触，但是从语言学角度来看，四川西部的语言形态更加丰富，语音结构也更复杂，尤其是复辅音很多。跟孙宏开交流了一番，孙先生也鼓励我扎根四川，多做一些本土语言研究。

这时，恰逢教育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正在火热开展，不久后我就接到孙宏开先生的电话，我欣然同意对扎坝语进行深入的田野调查。

当时，扎坝语已经属于一种濒危语言，使用人口不足一万，主要分布在甘孜州雅江、道孚两地。对于扎坝语的语言特征和具体使用情况，目前还很难找到运用现代化的摄录手段对扎坝语的语料进行摄录、入库，借助当代语言学理论框架对其整体面貌进行描写，采用专业方法对扎坝语长篇语料和自然话语语料进行标注的研究。

《四川日报》：如何开展研究？

通过“沉浸式田野调查”，窥探濒危语言的本质

黄阳：面对一种完全陌生的、使用人数极其有限的语言，如何开展研究？最重要的是一个或者一群帮手，就是“母语老师”。他们不光是发音人，我们所有的语言信息，以及相应的语言环境、文化习俗，都是‘母语老师’告诉我们的。

通过西南民族大学朋友介绍，我结识了雅江的扎坝语母语老师张四清。2016年7月，我跟几个学生将张四清请到康定，根据“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和“中国濒危语言志”项目要求，对相关词汇、句子和长篇语料进行录音、摄像采集。

大家相互磨合，住了1个月，每星期工作5天。一开始欠缺经验，对相关技术设备掌握不足，调查团队摄录的很多内容都未达标，以至于每晚我们都要拖着张四清补录音频和视频资料。

《四川日报》：川西濒危语言文化研究的意义何在？

坚守“冷门”，展现文化多样性和文化软实力

黄阳：从2016年夏天到2019年底，我一共进行了5次扎坝语田野调查。3年多时间里，遭遇了高反、严寒、积雪等诸多挑战。长期驻扎在调查点，生活习惯也需要重新适应。我第一次在雅江做调查时，藏族老乡搬来一条牦牛腿，递过一把刀请他生吃。这是很高规格的待遇，我也不好意思不吃，就问能不能切下来烤一下。他们笑着说可以，还给我拿了一点盐。

我国拥有众多民族，对濒危语言的保护就是对文化的保护，能真正体现文化多样性，增强我们的文化软实力。川西地区的语言、文化、建筑、民俗等，西方学者一直把它们看成“香饽饽”，上百年前就开始做田野调查，写了很多专著，研究话语权也一直在他们手中。近年来，一些受过语言学前沿学术训练的中国学者，开始关注并投身于相关研究，很多国际学术会议，现在都有中国人的声音，这就是影响力。

我本人多年来持续在濒危语言调查、保护和研究领域耕耘，并将学术视野和工作范围进行了拓展。前后主持了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木雅语西部方言语法研究”，在康定沙德镇及周边地区持续进行木雅语田野调查，出版了《沙德木雅语参考语法》等著作；依托国家近些年对冷门绝学研究的大力支持，又于2023年获批了国家社科基金冷门绝学研究项目“木雅藏族口述文献的收集整理与典藏研究”。

《四川日报》：听您提及了贵校“西南民族地区铁路沿线语言文化研究团队”计划采用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研发的跨学科方法研究川西铁路沿线的语言文化生态状况。可否详细介绍一下团队研究的进度和计划？

黄阳：在人工智能持续发展的当下，加强濒危语言研究，可能还具有跨学科意义。

人工智能需要“投喂”，汉语和英语处理量大，就是因为数据投喂得多。近些年，西南交通大学参与了川西地区铁路建设相关工作，在学校人文学院赵静教授的带领下，项目团队依托跨学科研究优势，目前正着力打造“西南民族地区铁路沿线语言文化研究团队”，为“交通领域语料库研发”“川西地区铁路沿线语言文化资源数字化工程”“交通领域语情监测与治理”等实践研究助力，服务川西地区语言文字信息化建设以及川西铁路建设中的一线工作者。

《四川日报》专访链接：扎根田野 聆听和记录“濒危”的声音（有所删改）

https://4g.scdaily.cn/html/showPic2023.html?date=20250523&page=9

https://4g.scdaily.cn/html/20250523/290420.html

国家语委语保工程微信公众号《语宝》转载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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